一、CBDC：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吗？

随着个人要求更快的支付，中央银行（包括美联储）和非银行实体寻求在促进支付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支付系统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在所有这些令人兴奋的变化中，也有人呼吁美联储“参与游戏”，发行一种普通人可以使用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

鲍威尔总统最近宣布，美联储将发表一份关于发行CBDC的收益和成本的讨论文件。我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因为在过去二十年中，我一直在研究货币理论，并就过去七种货币的替代形式撰写文章。我今天的发言主要是关于cdbc能否解决影响我们支付系统的任何重大问题。CBDC还有潜在的风险，我将在演讲结束时提到。但在美联储讨论的早期阶段，我认为首要任务是了解美联储是否迫切需要创造数字货币。我本人对此深表怀疑。二

在最近关于央行数字货币的激烈讨论中，支持者们指出了美联储发行CBDC的许多潜在好处，但他们通常不会问一个简单的问题：CBDC将解决什么问题？或者，什么样的市场失灵或低效需要这样的具体干预？经过仔细考虑，我仍然不相信cdbc能够解决任何当前货币体系的其他措施无法更快、更有效解决的问题。

在详细讨论之前，让我澄清一下“CBDC”的含义。简而言之，CBDC是一种中央银行负债，可以用作数字支付工具。就CBDC而言，我将主要讨论通用CBDC——公众可使用的CBDC，而不仅仅是银行或其他特定类机构使用的CBDC。通用CBDC可能以多种形式存在，包括一些可以充当匿名现金的支付工具。然而，在本次演讲中，我将重点介绍基于账户的中央银行存款准备金，国际清算银行最近将其描述为“数字时代最有希望的中央银行货币供应方式”。3任何此类基于账户的通用CBDC可能需要明确的国会授权。

中央银行货币与商业银行货币

我们必须注意，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使用中央银行的货币和商业银行的货币进行交易。中央银行货币包括普通公众持有的实物货币和美联储管理的数字资本账户。银行存入这些账户的资金称为银行准备金，用于银行间的支付和结算。相比之下，商业银行的支票和储蓄账户是商业银行的负债，而不是美联储的负债。就使用价值而言，美国家庭和公司每天进行的大多数交易都是以商业银行的“货币”作为支付手段的。

美联储账户与商业银行商户

根据现行法律，美联储向商业银行提供账户和支付服务。这些账户为每日数万亿美元的银行间支付提供无风险结算资产。重要的是，使用中央银行资金结算银行间支付可以促进金融稳定，因为这消除了非常重要的支付系统的信用和流动性风险。六

国会不允许美联储直接向公众提供账户：相反，美联储在商业银行之后向商业银行提供账户，然后商业银行向公众提供银行账户。在这种双重结构下，商业银行充当美联储和公众之间的中介。商业银行账户中的资金是数字的，可以用来完成对家庭和企业的数字支付，但商业银行承诺银行账户中每个数字单位对应一美元。简言之，商业银行的账号承诺是1:1与美元挂钩。基于大量的监管和联邦存款保险，家庭和公司有理由相信这种固定汇率是完全可信的。因此，他们认为商业银行的货币是央行货币的完美替代品——它们可以作为一种支付方式相互交换。商业银行和中央银行之间这种固定汇率的可信性使我们的支付系统稳定而高效。我稍后再谈这个问题。

美联储和商业银行之间的这种职能分工反映了一个经济事实：当私营部门公司竞争以尽可能低的成本向消费者和企业提供最高质量的产品时，市场将高效运作。一般来说，政府只应与私营机构直接竞争，以解决市场失灵的问题。

关于美联储CBDC的思考

这让我们回到我最初的问题：我们目前的支付系统中有哪些问题只能由CBDC解决？

真钱会消失吗？正如我前面提到的，商业银行账户资金可信度的关键在于银行承诺将账户中的数字转换为真实美元。然而，如果真正的美元消失了，银行如何履行承诺？因此，随着国民经济变得“无现金”，许多央行正在考虑采用CBDC。然而，消除实际货币是一种政策选择，而不是经济运行的结果，鲍威尔总统已明确表示，美元不会被CBDC取代。因此，对真实货币即将消失的担忧不能成为采用CBDC的理由。七

支付系统的覆盖范围是否会受到限制，而CBDC的引入将使支付系统更加强大、广泛和高效？在我看来，当然不是。我们现有的银行间支付服务覆盖全国，这意味着商业银行的账户持有人可以向任何其他美国银行的账户持有人付款。这同样适用于国际支付——美国银行的账户持有人可以将资金转移到国外的账户持有人。因此，美国支付系统缺乏互联和有限的地域广度并不是引入CBDC的好理由。

现有的支付系统会不会太慢？一些商业银行最近开发了实时支付服务（real-time payment service，简称RTP），美联储也在创建自己的实时支付服务fednow。这些服务将在支付启动后立即完成美国商业银行账户持有人之间的资金转账。尽管跨境支付的效率通常低于国内支付，但改善跨境支付的努力仍在继续。9没有CBDC，这些创新正在向前推进。因此，促进更快的支付并不是创建CBDC的令人信服的理由。

现有的系统服务是否可能覆盖的人太少？有人认为，CBDC的引入将让没有银行账户的人更容易获得金融服务，从而增强金融包容性。为了澄清这一论点，我们需要知道，第一，没有银行账户的人口规模，第二，没有银行账户的人口是否会使用美联储的CBDC账户。根据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最近的一项调查，2019年，约5.4%的美国家庭没有银行账户。FDIC调查还发现，约75%没有银行账户的人口“对银行账户根本不感兴趣”或“不太感兴趣”。如果同样比例的没有银行账户的人也对美联储CBDC账户不感兴趣，这意味着只有略多于1%的美国家庭既没有银行账户也没有美联储CBDC账户。对我来说，很难相信CBDC的开发能够以最简单和低成本的方式覆盖这1%的家庭。相反，我们可以更有效地促进金融包容，比如鼓励银行开展城市金融项目，广泛推广低成本商业银行账户。十一

由于现有支付服务的高价格和成本，是否需要CBDC？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知道如何理解付费服务的高成本。在经济学中，服务价格通常由两部分组成：提供服务的边际成本和反映卖方市场定价能力的加价。处理支付的边际成本取决于支付的性质（例如，纸质支票与电子转账）、使用的方法（例如，部分支付与实时支付）以及处理支付时提供的其他服务（例如，处理风险和欺诈的服务）。由于这些因素主要是技术因素，我们没有理由相信美联储可以开发比私营公司更便宜的技术，因此美联储似乎不太可能以比现有私营部门支付服务更低的边际成本处理CBDC支付。十二

然后，关键问题是CBDC将如何影响银行对各种支付服务收取的价格上涨。一家公司可以收取的价格上涨取决于其市场定价能力和面临的竞争程度。CBDC的引入将在支付服务市场创造更多的竞争，因为公众可以使用CBDC账户直接通过美联储支付，也就是说，CBDC将允许公众绕过商业银行系统。存款从商业银行流入CBDC账户，这将迫使银行降低手续费或提高存款利率，以防止存款进一步外流。十三

然而，在我看来，在降低银行加价方面，私营部门创新可能比CBDC更有效。如果商业银行从其市场力量中赚取租金，非银行机构就有机会进入支付业务并向公众提供更便宜的支付服务。事实上，我们看到大量非银行机构进入支付市场。例如，近年来，“稳定币”已成为非银行机构进入支付市场的一种特别重要的方式。稳定币是一种数字资产，其价值与一种或多种其他资产（如**货币）相关联。如果稳定币与美元的比率为1:1，并有一个安全和流动的资产池支持，那么它可以被用作一种有吸引力的支付工具。如果一种或多种稳定币能够发展出庞大的用户群，它们可能成为银行处理支付业务的主要挑战。重要的是，在某些情况下，使用这种稳定币的支付可能是“免费”的。例如，发起或接收付款不收费。因此，很容易想象，来自稳定币的竞争可能会迫使银行降低支付服务的加价。

请注意，我不支持任何特定的稳定币——其中一些货币没有安全和流动资产的支持。因此，将稳定币兑换为1美元的承诺并不完全可信，也没有在稳定币的实际运作中得到检验。有许多法律、法规和政策问题需要解决，以稳定币，从而安全地促进其发展。然而，我的观点是，私营部门已经在开发替代支付方案，以与银行系统竞争。因此，美联储似乎没有必要通过建立CBDC来促进支付成本的下降。

回到CBDC可能解决的问题，人们通常认为CBDC的创建将促进支付系统的创新。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我们是否认为支付创新是不够的？相反，在我看来，私营部门的创新正在迅速发展——事实上，比监管机构所能处理的还要快。因此，刺激创新并不是引入CBDC的令人信服的理由。

私营部门所追求的创新类是否可能是“错误”的支付创新类？当我考虑加密资产（如比特币）时，当我认为像Bitcoin这样的加密资产通常用于促进非法活动时，我认为这一论点有一定意义。然而，CBDC不太可能阻止使用旨在逃避政府监管的加密资产。

是否政府当局对美国公民的金融交易信息不足？总的来说，政府一直在努力平衡个人隐私与防止非法金融交易（如洗钱）之间的关系。例如，尽管政府尚未收到有关商业银行账户持有人的所有交易数据，《银行保密法》要求商业银行向政府报告可疑活动。

根据其设计，CBDC账户允许美联储获取有关CBDC账户持有人金融交易和交易模式的大量信息。例如，《生物多样性公约》的引入可能使政府能够更密切地监督其公民的经济活动。美联储应该出于同样的原因创建CBDC吗？就我而言，我不这么认为。

问题是，美元的储备货币地位是否存在风险，是否需要美联储的CBDC来维持美元的主导地位？例如，一些评论员担心其他央行数字货币的出现将削弱美元的地位。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期望世界会蜂拥到其他国家的央行、数字货币或任何其他CBDC。为什么公司突然希望所有的金融交易都由政府或一些外国政府监控？为什么这会促使外国企业在其商业和贸易活动中使用其他货币而不是美元？此外，我不认为允许美国家庭通过美联储CBDC账户而不是商业银行账户支付电费将有助于维持全球美元的主导地位（当然，美国以外的人使用美联储CBDC账户可能会促进美元的使用，但全球可用的美联储CBDC账户也将导致与洗钱相关的严重问题。）

最后，新形式的私人资金（如稳定币）是否会对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构成威胁？许多评论员认为，新的私人货币将削弱美联储政策行动的影响，因为它们将成为一个具有竞争力的货币体系。国际经济共同体目前的模式是，任何将汇率与美元挂钩的国家都将更接近美国的货币政策，并遵循美国的货币政策。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任何将汇率与美元挂钩的实体。因此，商业银行和与美元挂钩的稳定币将成为美国货币政策的渠道，扩大美国货币政策的影响。因此，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与美元挂钩的私人稳定币扩大了美国货币政策的覆盖面，而不是削弱了货币政策的影响。

在探索了CBDC可以解决的许多可能的问题之后，我得出结论，CBDC仍然是一种发现问题的解决方案。这只会给我们留下更多采用CBDC的哲学理由。例如，可以说公众拥有持有无风险数字支付工具的基本权利，这可以通过CBDC实现，但不能通过私人发行的支付工具实现。另一方面，由于美联储（Federal Reserve）的存款保证金，商业银行账户实际上为普通公众提供了一种可以用于大多数交易的无风险数字支付工具。

也可以说，美联储应该提供一种选择，将美元数字化，作为商业银行系统的替代方案。原因是政府不应该强迫公民使用商业银行系统，而应该为人们进入央行提供公共服务。然而，正如我在上一次演讲中指出的那样，目前国会授权的美联储和商业银行之间的职能分工反映了一种理解，即一般而言，政府只应与私营部门竞争，以解决市场失灵的问题。自美国成立以来，这一基本原则一直是有利的，我认为CBDC也不例外。

总之，尽管CBDC继续吸引着美国和其他国家的巨大兴趣，但我仍然怀疑美联储CBDC能否解决美国支付系统面临的任何重大问题。CBDC也有潜在的成本和风险，我已经提到了其中一些。我已指出我的观点，政府应该干预经济，而只是为了解决严重的市场失灵问题。美联储CBDC的竞争可能会使商业银行不再充当中介机构，并威胁到金融体系中良好运作的分工。此外，随着网络安全问题的日益严重，CBDC可能成为这些威胁的新目标。我希望CBDC的这些风险和其他潜在风险将在未来发布的讨论文件中得到解决。我打算随着数字货币的推广，对它们进行更深入的研究。